是刀🔪
如同沙石尘埃一般,身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杀手,沈九在想到。
自由自在,没有拘束,却又是浑身鲜血、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一般的杀人鬼,他却觉得自己像尘埃一般。
缥缈却又卑微无比,只有在阳光照射的时候,才有资格显露自己的身影。他做着最为肮脏的工作,斩杀了一个个人,毁掉了一条条性命。
甚至……有的时候,沈九仅仅只是因为感觉无趣,就会在没有雇主的时候,也会去夺取性命。
他不信神不信佛,没有信仰,每天每天每天,都是在不停的、不停的将人杀死,子弹穿过头颅的画面,匕首划开脖子的声音,是他在这个世界上,最熟悉的事物。
对沈九来说,他连杀手都算不上,只能称得上是一个杀人鬼而已。
他也一直都很清楚,自己是最恶劣的犯人,是属于那种被抓住就会枪毙,死后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犯人。
可是。
那又如何?
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杀手了,如果自己死了,如果自己放弃做杀手了,又有谁?又有谁可以帮人们去杀掉他们所憎恨的人?又有谁,愿意去当个杀手?
沈九不是个喜欢回想过往的人,因为感情这种事情会使他的枪口堵塞,会让他的匕首锈迹斑斑,他不愿也从来不会去这样。
但是,直到那天,他遇见了那个小男孩。
沈九本是不愿管闲事的,但是看着那个把男孩踹倒在地的男人,以及男孩发红的眼睛,沈九沉默着举起了枪。
鲜红的血液溅在男孩的脸上,男孩看着沈九收起了枪,转过身打算离开,连忙爬起来,男孩抓住了沈九的衣服下摆。
“放手。”沈九说道。
男孩的眼泪留下,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,不知道沾染上了多少尘埃沙土。
沈九看着男孩,伸出手,握住了男孩抓着自己衣服下摆的那只手。
“去哪?”
“您去哪,我就去哪。”
男孩没有了父母,也没有其他的家人,但是年龄的增长却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选择停止。
他在沈九的身边一天天长大,沈九也从那天起,就没有再杀过人,男孩也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去,而这,就像是一个不约而同的约定。
终于,漫漫时光,男孩长成了少年,也到了应该办理身份证的年龄。
少年拿着申请表,一笔一划的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——洛冰河。
而在父母那一栏,少年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决定把杀手告诉自己的名字填在了上面——沈九。
警察看了看上面的名字,问道:“这个人是你的爸爸还是妈妈?”
少年摇摇头。
“都不是。”
警察又问:“不要乱填,必须填写真实的信息才可以。”
少年沉默了一会儿,从警察那里接过一张新的申请表,提起笔再次填完了上面烦琐的资料。
而这次,少年在父母一栏上正确的填上了“无”。
沈九不喜欢说话,却又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给少年讲一些故事,虽然他的故事总是充满着恐惧与绝望,没一次都会让少年听的很嫌弃,却又每次,都会安安静静的听着,听着沈九讲完故事。
他对于沈九说过的所有话都是如此。
沈九自己将以往的杀人经历说出来,并非是为了获得心里安慰,说到底,也不过是因为突然发现,回头看向自己的一生,除了杀人之外,也没有其它可以讲得出来的事情而已。
这样的平静时光一直持续到那天晚饭后,少年说自己打算报考警校,沈九这个时候才意识到。
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男孩了,如今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的青年。
于是他停止了给青年讲自己那些毫无希望的故事,在某次空闲时间,整理了一下自己积攒下来的几辈子都吃不完的本,全部转移到一张新办理的银行卡中。
他将银行卡塞进了青年最近没怎么穿的一件大衣口袋里,选择了供他上大学。
出色的成绩让青年很顺利的成为了警察,也进入了刑侦科。
他在偶尔,还会将难以解决的案件线索带回家让沈九看,沈九每每只需粗略扫过几眼,站在凶手的角度提出相应的意见。
他的意见总是完美的无懈可击,总是会成为破获凶案的重点,青年也在自己的努力以及沈九的帮助下,得到了器重。
青年理所应当的晋升职位,成为了副队长,他一直都是如此的优秀。身为副队长的青年已经不再是少年时的天真,二十几岁的年轻警察开始翻起了自己七岁那年的灭门血案。
十几年的时间隐藏了无数的证据,青年的调查工作也因此受到了无数的阻碍。
他开始着手调查十几年前那起造成了社会恐慌的无差别杀人事件,凶手没有人性,仿佛对他来说,杀人,不过是和吃喝拉撒睡一样平常且习惯做的事情。
如同把杀人当做自己的主业。
沈九听着青年的话,在心里想到:是副业才对。
已经三十几岁的杀手走向前,叫停了青年的工作,终于,朝夕相处的两人在这个时候,不约而同的把那层纱掀开一角。
他把证据放在青年的眼前,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说:“凶手是我。”
青年并不相信。因为杀手早已经烙印在他心底的教条,绝对而不可更改。沈九对他说过:“要成为一个好人,拥有一份正当说得出口的工作,要有良好的兴趣……”
青年一点一点的学习,一点一点的完成,沈九成功塑造了青年的人生。
青年看着眼前的资料,内心有些茫然,可他并不是毫无人性。
沈九将他养大,供他上学,帮他养他教育他,一切的一切,都被眼前翻出的陈年血案给摧毁。
杀手说:“养你只是因为无聊。”
现在。
我玩腻了。
最后的最后,是青年亲自给杀手戴上了手铐。
颜色是漂亮的银灰色。
沈九心里想说的话,却是与说出口的话截然相反的内容。
永远……不要像我一样。
杀手在法庭上走神了,自己曾经做过的的血淋淋的事情,一条条的在他眼前蹦出来,法庭上律师的陈述即使听进去了其中的几个字,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。
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罪是什么,不过是不想从他人那里听到叙述而已。
回顾自己的一生,杀手的前半生可谓是在无止境的杀人:别人让杀的、自己想杀的。
后半生则是培养出了一个代表着正义的警官。然后呢?
然后他的一生很快就会被一颗子弹划上句号。
他的死亡被所有人庆祝,就连一个墓碑都不可能会拥有,自己的名字也会被无数人所唾弃。
杀手却觉得很轻松,自己当初在接受委托的时候,有无数的委托人是那些可以谈得上名字的高官,而在今天,自己暴露出来的这个时候,所有人都会把已经盖在他身上的泥土压实,隐瞒一切,让杀手的死,成为皆大欢喜的事情。
所以,还有什么可挣扎的?
证据确凿,杀手也全部认罪,即使里面有的人并不是自己杀的。
法官敲下了锤子,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?”
杀手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正午时分的阳光灿烂到有些刺眼,杀手停下了前进的脚步,警察意识到杀手停下来后。开口问他:“怎么了。”
沈九说:“今天的阳光……太沉了。”
阳光实在是太沉了,照射在沈九的身上,竟会让他感觉,比他手上镣铐还要更沉、更冰凉,压的他有些迈不开步伐。
尘埃果然是承受不住阳光的重量的。
杀手想到:坏人要做好事,是不会有好下场的。
但是……
并不后悔。
青年看着沈九远去的身影,最终还是转回身,离开了法院,回到了那个自己与沈九共同的家。
自己的衣服有很多都是沈九给买的,青年从衣柜里拿出了那件自己最喜欢,却因为天气的原因,一直没有穿的外套。
因为今天太冷了。
青年穿上了外套,习惯性的把手揣进口袋里,摸到了一个矩形的卡片。
一张银行卡,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一排字。
送你的生日礼物,密码是你的生日。
青年裹紧了外套:“今天……真的好冷啊。”